野马木匠
眼看着天快黑了,师傅还在满头大汗地忙碌着。我也愈发烦躁。讲好的两天工期,看来今天完工没指望了,增加工钱却大有“希望”。莫非这就是野马木匠惯用的让人防不胜防的宰客套路?
师傅是我从路边请来的野马木匠。家里的橱柜、鞋柜和书桌用了十几年,早已消极怠工,门板扣不上,抽屉拉不开。从网络上“百度”了几家装饰公司,对方一听说修理几个柜子这等小工,立马晴转阴,借口推辞。万般无奈,我只好去找非正规公司的野马木匠。
街边揽活的野马木匠还真不少哩,老中青各色人等,或独自一人蹲着抽烟,或几人围成一堆,下棋的下棋,聊天的聊天。见我走来,仿佛久旱遇甘雨,饥渴的眼睛把我紧紧包围。为保险起见,我还是请一位年纪较大的师傅吧。
师傅姓冯,他说老家是长江边上的一个村子,来壮乡南宁做木工活,为的是挣钱供读大三的女儿完成学业。冯师傅年过五旬,大粗脸,可能许久没修整了,唇边长出稀稀疏疏的胡子。可人看起来蛮厚道,身板也硬实,只是略微驼背,可能是常年弯腰弓背做木工活落下的职业病。
我自然关心价格问题。师傅说到家里实地打量再说。到了家里,师傅对柜子的拉门、抽屉挨个敲敲打打之后,默默心算了一阵子,才对我说,做完这活儿要用两天工,总工价2000元。
“哇!这么高价?!”我惊讶地脱口而出。南宁最低月工资才1400元,这木工活,两天盖过其他行业的一个月工资,这也太是天价了吧!
师傅大概见我是个外行,笑着说:“我出价比别人低咯。”
我不解地问师傅:“木工活怎么这么个价,我一天工资不到200元啊?”
师傅不卑不亢说道:“你那是铁饭碗,天天保有,我们这行吃了上顿没下顿。”沉吟片刻,他又说:“这也是技术活哩。”
我想讨价还价,便以商量的口吻跟他说是否能降低点。他摇摇头,丝毫不松口。
我本想另找他人,可转念一想,都是野马,比骡子也好不到哪儿去,罢了,挑肥拣瘦白耽误工夫。我心有不甘地答应了他,但再三强调,一定保证两天完成工期。师傅连连说是。
第一天修橱柜,师傅充分施展了他娴熟的技艺,很利索地修好了。第二天上午弄鞋柜也还算顺利,下午修书桌抽屉的时候,遇到了难题。书桌的抽桶又长又窄,要把轮轨往两边钉稳,那活可不好弄。面对只有齐腰高的书桌,师傅只能半蹲半跪着,嘴里咬着手电筒,两手轮流往里摸索,累得一会儿伸伸腰,一会儿捶捶背。这不,都快天黑了,抽屉怎么也合不上。我既同情他,心里又干着急:延长工期等于增加工钱,还不知明日能否一天完工?
2000元,能修好这几个柜子,对我来说还是物有所值的,可就怕人比人气死人,把他一天1000元与我一天不到200元相比,心里像有一团棉花堵得慌。
掌灯时分,师傅已然气喘吁吁。搁下工具,师傅摇摇头说:“做不完了,只能明天接着干。”
我心里十分的不痛快,可脸上还是勉强堆出笑容:“师傅累了,回去歇歇,明天再来吧。”
翌日,师傅又连轴转了一个上午,总算于中午12时,把最后一个抽屉安装到位。在他把抽屉拉出推进几个回合之后,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:“好咧,稳妥!”
师傅收拾好工具临出门时,也没见他提到加价的事。我一边拿钱一边琢磨着如何讨价还价,这多出来的半天工钱少给点。可当我看到他那一丝不苟的手艺,想到他那可爱的女儿正翘盼他寄来生活费时,我动了恻隐之心,话到嘴边却说道:“师傅,2500元,你拿好。辛苦了。”
师傅接过钞票,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地点数。我端给他一杯开水,师傅没接杯子,却伸手递给我几张钱,说:“这五百不能要,说好的价就不变。”他又解释说,多干的半天算他的失误,自己学艺不精,是他没估算好。临走还有点歉意地说:“耽误了你半天时间,实在对不起。”
送冯师傅出门,望着远去的微驼背影,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流······
(原载于《广西民族报》2017年7月28日;2018年2月24日略有修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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